高玉寶睜開眼睛,懶懶的伸手把床後窗子的百葉簾拉上去,陽光一下子射了進來。她瞇着眼,看了看床頭的鐘,已經九點半了。不過沒關系,今天是星期日,不用上班,沒有人會來催。
通常星期一到星期五上班的日子,玉寶可沒有這麼自在,六點半鬧鐘一響,迷迷糊糊伸手按停了再睡,六點四十分鬧鐘再響,就必須起床了。盥洗,化妝,換衣,吃早餐,七點十五分出門,八點前必須到達公司,這樣才能在四點半下班時準時離開。不過有時早上遇到塞車遲到,下午也就相對推遲了離開的時間,下班遇到塞車高峰,那就是一場夢魘了。
倒了一杯豆漿,走到餐桌前,翻了翻桌子上的帳單和信件,一個紅色的信封很觸目的出現在眼前,那是陳銀的結婚喜柬。陳銀和她同樣來自緬甸,比她還小兩歲,以前在緬甸時,她們住在同一條街,陳王兩家門對門相望,因大家都是中國人,又是同鄉,常有來往。所以玉寶和陳銀從小就玩在一起。
現在陳銀也要出嫁了,這幾年,玉寶越發怕收到結婚喜柬,許多結婚的新人年纪都比她小,有些甚至小上一輪。她也不是捨不得花禮金,而是越來越怕在喜宴中,聽到那些婆婆媽媽們有意無意的提問:
“甚麼時候輪到妳呀?“
“要不要給妳介紹男朋友呀?“
諸如此類的問題讓她感到尷尬。有禮貌些的雖不言語,也是用異樣的眼光看着她,令她渾身不自在。畢竟年近四十的人,還單身和父母一起出席喜宴,總讓人覺得怪怪的。
在九十年代初期,許多從緬甸移民到美國多年的人,入了美籍之後,紛紛回到緬甸探親,每個人都顯得風光滋潤。使得有些仍留在緬甸的人,也想到外國去,希望能像他們一樣,有自己的房子車子,有一份好的工作,過着舒適的生活。二十多歲的玉寶,也隨著這股移民潮到了美國,想像着似錦前途,腦子裡充滿了各種計劃。
但想像永遠都與事實有距離,初到美國落腳紐約。玉寶的父母在華阜租的小公寓位於地鐵旁,每幾分鐘就有一輛火車經過,日夜不停,震得隆隆作響。父親在一間中國餐館打工,母親則在附近的車衣廠剪線頭。玉寶這時也看到了形勢並不是如自己想像的那樣,以前在學校學到的那點英文,來到美國根本就不能用。而父母辛苦賺來的微薄收入,也不夠三人的生活開銷。因此只好白天到父親工作的餐館端盤子,晚上就到華阜的成人學校去學英文。
這樣過了一年,對環境比較熟悉了,在成人學校也學到了一些基本知識,英語也有了些長進,勉強可以和人溝通,因此就想找一份比較正式的工作。
這時正好聽同學們談起,郵政局招考員工,她就跟著他們填了表格寄出去。聽說申請的人很多,所以也不抱什麼希望。
過了幾個月,玉寶幾乎已把申請工作的事忘了,卻忽然接到郵政局一個部門的電話,叫她前去面談。面談結果倒是通過了,不過先試工三個月,合格才会正式聘用。
玉寶抓住了這個機會,開始在郵政局上班。工作是分信,像機器一樣重复同樣的動作,非常枯燥。時間是大夜班,午夜十二點到早晨八點半,是一天中最渴睡的時段,只能靠咔啡濃茶來提神。郵局離家較遠,每天要坐地鐵上班。十月初的紐約正是寒冬,那種起早摸黑,在大雪紛飛中趕地鐵的滋味,在緬甸的時候是連想都想不到的。
三個月試工期順利通過,成為正式員工,但並不是全職,每週工作四天,不一定是星期幾,也不提供醫療保險。玉寶在不用上班的那些天,仍舊到餐館端盤子,為的是想多賺點錢。
這樣過了兩年,終於挨到了全職,也得到了郵局提供的醫療保險。玉寶也就不再去端盤子了,全心全意的在郵政局工作,並買了一輛二手車代步,上下班也就沒那麼辛苦。這樣一晃就是幾年過去,她心裡有個願望,希望存到足夠的錢,買一間房子。父母工作太辛苦,也該讓他們休息了。
由於工作勤奮,玉寶多次被送去訓練,學習更多的郵政知識。自己也努力自修,學習電腦的運用。幾年後,從分信員升到日間的文書工作部門,薪水也得到適度的調整。自此,白天上班,晚上休息,再不用起早摸黑,算是真正的成為一個職業女性了。她用存下的錢,分期付款買下一間兩房一廳的小公寓,總算是有了自己的窩。
這時的玉寶已經三十九歲,來到美國已有十多年。由於性格內向,每天埋頭工作,生活圈子小,又很少參加社區舉辦的活動,所以並沒有结交到什麼朋友。也曾由親友介紹交過幾個男性朋友,但都沒有什麼结果,也就不了了之。自己的終身大事就這樣一年一年的拖了下來。
現在比自己還小的陳銀也要結婚了,看著手中鮮紅的喜柬,玉寶心中不禁想起了小時候唱過的一首歌:
太陽出來明朝依舊爬上來
花兒謝了明天還是一樣的開
美麗小鳥一去無影蹤
我的青春小鳥一樣不回來
我的青春小鳥一樣不回來
不回來 . . . . .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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