
我想退休自然要找一个能继承我的人。必须在我的学生助手中选一位。所谓选是根据大学的规定,退休的教授要为他的空缺,推苋一位适合的人选给大学委员会。如果举不出才从他处遴选。我们没有为取得任何衔位而设立的培训班。只有一些正在做研究的研究生。话说得大些就是互相切磋知识学问的团队。我那时也是由我的老师推苋的。在他没退休前两年就内定了我。从那开始就和老师共同做同样的工作。不但要协作还得同行动,我最喜欢的是午后一齐散步的时段。西耶支(老师)从专为教授们建筑的小屋里走出,我要在一叢小树下的凳子坐着等候。大约四时或四时半,横过小树叢走出大学院区,上了蓄水池堤岸,从这儿向西沿堤直行。为什么我的老师不论夏天雨季手中都有一把傘?但我从没问过。堤岸终点有一些排凳,有的向着水面,有相反向着大路,我和老师喜欢坐在向着大路的凳子。坐定后看着下边来回车辆和人流,谈论一些闲什的话题。有时会无意中呆视那牵着宠犬出来散步的美女。时而老师口中会哼出还蛮可爱的赞语。我会以为是称赞小狗,我没回话只是微笑以对。在心里可自行嘀咕,狗畜生有什么可爱的。嗣后才想到老师已到了喜爱饲养小狗小貓的年龄,哪时我正是有劲有力五十开外,要分发爱心的话当然找人爱,到无法爱人时才试着去爱畜生。那个时段,哈,人会去爱畜生,根本就没有任何意义,我这么想。
我和老师坐在这儿多会注视下边不远处的一个车站。不知为什么,那时的确不知道,到现在还不知道。有时老师会叹着大气说些有关车站的事。准确地说是车站的过去和现在的变迁。老师未成教授之前,车站不是这个光景。是一叢什乱的树叢,现在己有为候车人建的遮阳遮雨的盖棚。还不至此,水堤上的路还没铺上如今可步行的石板,现在老师坐的排凳也没有。就像现在我和你师祖亦是如此,傍晚就会共同出来散步。这里只有蓄水池初建时伐下的一些木墩,我们就坐在上边,周围没什么吸睛的景物,因而转问大路看这个小车站,当时路没这么宽,候车的客人随时都有,周末周日这样的日子都有候车客人。各种类号的公车都停这儿,但旅客总是选择自已要走的路程的车才上,所以虽然时有车来,并不是车站候车人都上车,来的车也并非都能运送站中所有旅客要去的目的地。所以在车站总会有候车的旅客。当时哪有像现在为候车旅客准备这样的坐椅。都坐在木墩,石砖上,下雨就撑雨傘啰。每个傍晚老师和祖师爷坐在这儿观看,久了就注意到一件事,这群孩子是用蓝色卡上的车,时而用绿色的卡,这人用的绿卡上车,这年青人用红卡上车,有时是不是全体都用红卡坐车或都不坐车。用蓝卡坐的孩子们,今天可能有几个不来候车,曾做过预测。有一天祖师爷问道,这些每天都来车站候车,你认为他们要去哪儿?老师当然无法回答,微笑着。
有一天我和我的老师两人,坐在蓄水池堤上望看车站时,老师提起他的老师曾问过他的问题问我,人们每天到车站来候车,你以为他们会去哪儿?老师是否记起他老师问他的问题,或是忘了,我不请楚。至于我不知如何回答只能微笑以对。微笑也是件困难的事,在微笑里隐含有三千七百种意含,大家都这么说。不知所谓何来?老师呢自个儿点着头。星期六和星期日我们会在堤上坐得晚些,只是呆视那车站。凝视加上思考,天马行空地闲聊。没有丝毫重要的话题。一个特殊点就是星期五星期六下午,有三,四位穿着华丽的女孩,到车站候车,她们坐的是去城内方向的车,在这情景下,老师会轻轻地摆动下巴示意,会说也许是一些旅店妹。是不是不能给以保证,我惯以回答,有可能,老师。一次我随意地回说,可能是到佛塔寺庙去的。老师稍为沉思后说,凡事向好的一面去思考,是一些得过且过,随波逐流劣根者做的事,接着笑了,我也参和着笑。我只把它当做老师做为饭后消遣的笑话。我有多少才识,相信老师是完全了解相信的,就是如他有才干,才选我承继他的位置不是吗。在我们范围里思索检点比什么都重要。老师似是当笑话说了,但凡事寻找好的方向去思考,其实是笨拙者们做的事。这话是正确的。正规地去思考并不是为了评判好和坏。为的是培养正确的思维能力。
老师退休后搬到市郊外居住,和我还保持联系,大约三个月我会去拜访他一次,升任教授后事务忙些,有些事我不会轻易下决定,会到老师处徵求帮助,每和老师见面将回,就会被问有没有机会到车站那边?其实准确的应该是问有没有到水堤上去坐。不是到堤上坐才能望见车站吗,现在老师的问法是,车站的存在比水堤重要。到过车站哪边,老师。车站如故,候车的照样。但是,因为我刚升为教授,只有单独一人去散步。一坐下脑中三分之二想的是工作,我如此回答。老师支持说他那时也是这样。后又说了一件有趣的事,一个人坐着想的时候,有一个不好,就是普通的思想会幻为想像,无垠地飞翔。当幻化成想像时就难以控制。想像不像思维。它没有制定的范围,就像牛群放牧,没有围篱它会跟着绿草前去。所以,一个人坐在哪想,如陷入想像深渊,不管眼前看到任何东西,因为脱离不了幻想,对现实就不会去注意。老师说的对。我身为教授到蓄水池堤上的排凳坐下,会有数之不尽的各类事情成为幻想飞舞。期间又得参加繁多的会议,就更多了要思考的事。有时只感觉有个小车站外,没有更多的知觉。有时从排凳上起来将回家才忆起车站,回头看了看是否还存有。就如老师所说的,每傍晚到水堤上散步,可能的话多约一个同伴。两人不断的谈说交流,实在可以限缩心神幻散。我将退休时,要选我的继承人,就选了经常和我散步的学生。有的人会不高兴,没办法你们大家都是P.H.G.,我选的学生比大家更优越是,每个傍晚陪我散步。
我也是不管春夏冬,出门散步都带有一把雨伞,为什么我自已都不知道,我的学生不问我为什么要带把伞,他住在大学院区外围附近,傍晚他到大学院区外的小土墩坐着等,有时未出发到水堤前,会在此土墩谈些时候,然后才出发到水堤,我们俩到水堤终点排凳坐下不久,就会有一个人牵看一只大狗到来,他也从不误对,是个壮年,从我们面前经过时会微笑招呼,我们也回以微笑。我提醒我的学生,你将成为高级知识份子,会领会“鄂底格”什么的,现时代知道“鄂底格”的人少之又少了,他是从车站那边上来的,可车站的存在好像跟他毫无关系。他不在候车群体中。有一天寻了一个籍口和他攀谈,你的狗好壮呀!我对他说。他说这狗是他的伙伴,是他在欧洲时养的,回到这儿花了三千元美金。他这样回答我。大约交谈了五分钟,他说是退休大使。他走开后我的学生说,他的狗说是值得五千美元。这样的话,我的学生说,如果卖给老师不可能有这高价不算,给我就是免费也不会要。我们师生两自说自话,高兴地哈哈大笑。稍后我的学生又说,看退休大使可能并不在意有这么一处车站。我想了相当久,然后说你怎么那么笨?他是退休大使,小车站的存在不是他需要知道的,可能发生笫三次世界大战才是他必须关心的事。我的学生微笑着望从空中飞过的雁群,也许想起那“索鲁”师生们的事情。
我退休后回家乡,住在那儿过休闲的读书写书的生活。两个月收到学生处来的信。得知老师未辞世前上了医院,到医院探病,见到我的学生和尚健在的一群以前的同事,高級知识份子吗个个都眼镜片厚厚,光秃秃的头,不光鲜的服装,老师似已非常疲乏,精神还清醒,听说清醒时清醒,昏迷不醒人事时较长,看见我表现得非常兴奋,用微弱的声音问,车站还在吗?他人自然不知所问为何,我和站在背后的我的学生当然知道。也许还在,老师。我一边回答回首向背后的学生求援,他点了点头。我回过头想证实我的回答时,老师虽然乏力但用微嗔的眼神看着我说,你说也许,是不是升做教授后,就没上水堤散步了,用带有生气的语气问。我解释我退休已久,这时他才猛悟地,是吗!?用诧异的眼神问。我轻拉我学生的手臂到老师床前,他是现任教授……,介绍后老师点了点头。我都接近退休了,我学生参插了一句,老师微笑着点头。大至他是想说的他知道,我这么猜度老师的意思。将回时老师又问,车站是否还有候车的人?于是我的学生回说,还有,西耶支(祖师)。重建这车站已久,有让候车客人坐的舒适的凳子,车是新型的,以前的旧车在路上已见不到了。老师照例点着头微笑。最后,师生告辞握手时,老师握着我的手问,车站候车的人群是要到哪儿去的?我无从回答,回看我的学生,他也微微地摇着头。我坦白率直地回说,不知道,老师。有可能的话我会讬人去询问。
这是我和老师见的最后一面,六个月后老师逝世,老师的丧礼情况是在学生两个月一封的信中得悉,送殡的有尚未奉阎王召喚的知识份子,非来不可的人,场面还算哀荣。没人流泪,是因没可流泪的,像老师这样的高龄是该回归的时候。知识分子都知道会有死的一天而耐心地等待的群体……。
信尾有他就将退休,做着准备的消息。也有他已准备推苋每天傍晚和他一起散步的学生承继他的职位。照例我不回信,大概六个月为他写一封,写我心想的事,有兴趣知道的事。这回却马上给了回信,两件事一是他将退休,退休后恐断了双方的联系。另一是老师问我的我想问问他。老师问车站的人都去哪儿?那时我曾许诺会调查询问,后来把此事给忘了。因此在马上给回的信里,在你未退休之前,到水堤上散步,车站候车的客人,都要到哪儿去?请代为查询。此次好像等了相当长时间没接到学生的回信。也许是我心急,但不是每两个月月底应该来的信没来,约迟了三个月。当他的信到来,我心情非常的激动,信比常时要厚,开阅后才知道不像之前両个月回信的原因,是为退休做着准备,这信是他做为教授的身份写的最后一封,是和要继承他位置的学生到水堤散步后回来写的。
读着他的信心里湧现一次从未有过的激动。怎么样?为什么?不会说。我控制自已的情绪继续读下去,在最后一页他这样写着,今天傍晚我和我的学生到水堤上散步,是以教授的身份的最后一次,老师在要退休前最后一天,我忆起了那一天。也许在那一天老师也会回忆起和祖师爷一起散步的情景。我和我的学生坐到排凳,心里像是快乐又似悲伤,为什么我不知道。是悲伤吗又似快乐,是快乐吗又像有点失落。我的学生是个寡言者,明天他就将成为教授,脸上似乎看不到快乐兴奋的表情。我坐着望向小车站的方向,小车站已经不见了,吃了一惊,就问我的学生,车站到哪去了?他回答在两周之前,移到那边去了,听说要变更路图,所以不在这里设站,老师两周前忙着没到这来,所以不曾知道他说,我马上记起老师的信,问学生车站的人都要到哪里去?他回说到各自要去的地方是明确的。但是准确地回答到哪去是不可能的。我没对他说任何话只是望着曾有过车站的地方。稍为有一段沉默后他问,现在已经没了车站的地方,以前有车站时到来候车的人的事情,老师为什么想要知道?我回答他说,不是我想知道,老师的老师的已逝世了的老师想知道问了我。我的学生的没有马上回我的话,后来才……老师呀!没有了的车站,不知去哪儿的人群,不晓得要去哪儿的事,有需要去回答一位己经不在世间的人吗?他这样问我。我没回答只是自个想着点着头。我们回的时候在途中,问我的学生,你和我散步不管夏雨冬天,我手中总带着一把伞,为什么我要带这把伞,你想知道吗?他立即回说,我不想知道。后又说世上所有的事不须我们都去了解。我把手中的伞递给他,给……你拿去,我能给你的就只这个。他接过伞表现得异常的兴奋,用右手握着荘重地甩了一下,走路的姿态像是已经完成了和对各项成就心满意得的样子。也许连明天就将成为教授的事都忘了。
读完我的学生的信,虽然记起我的老师,但心里已经坦然,也记起老师传给我的伞。向窗外望去,天空一片朦胧,出门遇下雨就麻烦,老师传给我的伞,我传给了我的学生那刻,想着应该买一把伞,但有一样,出门下雨才需要雨伞,不出门在家只看着外边下雨也湿不了我,如是,为什么要买伞。其实我需要有一把伞,是理智的事情。实在有和没有并不重要。车站的人群要去哪儿,不知道也并非大不了的事,不是吗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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